在元大滩战役旧址处的遐想
乔世枝
2014年1月15日,环顾四周,忍不住遥想到那场令人心痛的元大滩战役,我人民解放军与马鸿逵军队展开了数天的拼杀,死、伤达4000多人,战乱与永无休止的毁林垦荒,严重地破坏了当地的自然生态。而如今这里到处是…
60多年前,元大滩是榆林战役的战场之一。1947年11月,彭德怀总司令率西北野战军第二次进攻榆林,国民党西北行辕副主任马鸿逵部3.5万余人由定边、安边、靖边等地驰援、直通榆林。西北野战军主力西移打援,在元大滩沙漠中与马鸿逵的部队激战。
60多年前的那场战役,单纯从军事角度来讲,就是一场漂亮的诱敌深入战。但是,至于对中国后来军事格局的影响,对于后来发展志向的历史意义,到今天却越发凸显出来了。
今日的元大滩,已经不复当年的沙海,取而代之的是成林的绿树,片片的草地,很干净、很静谧。
十二五期间,将打造以元大滩国家的沙漠森林公园,是以人工造林为主的森林公园,总面积51万亩,以森林植物和沙生植物多样性、人工造林与大漠风光相互映衬为特色,以生态保育、科研教育、游览观光、度假休闲为一体的多功能综合性森林公园,全力打造成榆林具有魅力的独特景区。将为元大滩战役的历史意义又增添新的一页,为纪念解放榆林六十六周年献礼…
榆林市元大滩战役红色文化研究会采风基地采访实录
元大滩战役红色文化采风基地采访者
(乔世枝付选详张和平张悦艮)
<一>
在2011年2月28日,我与付选祥、杨艳芳、张元发等人在元大滩村付家坑原村支部书记高怀礼家,采访了高怀礼,47年时他16岁,初识字。
具体谈:1947年9月28日,高怀礼和当时的付三明等几个孩子在付家坑东河湾耍水,看见有12个白马探子(当时人们称中央红军)用望远镜看地图,朝西南毛墩沙、西北滚盖梁探望。
在三马路(由宁夏直抵榆林城的马路当时人们称三马路)上遇到一个红墩走路的说:八路军在东面张滩、野门滩以东驻满了…
10月1日,早,在飞机看着地上摆下的白布上的红字,投放物资,在红石桥、马莲滩等地马回子部队很多……当时有死伤兵数十人,马场子上200多匹马,有驼队,有些伤兵大部分抬往李家滩和白李家海则和下邢家峁张家伙场。
仗打是从初二天亮到天黑。八路军包围了马回子队伍,马回子的指挥部后方设在巴拉滩南一带,到天黑时各自撤兵,8点左右,吃黑夜饭时,又响起了冲锋号、大炮、机枪…整整响了一夜。
11点左右又响起了冲锋号,大约在鸡叫左右,第三次冲锋号响后,八路军夺了2个战斗台。
10月初三天明,飞机又开始投炸弹…药箱、锅巴等食物…
晌午以后,马回子部队人困马乏,八路军包围了只留西北一个口子(肖家巷一代),死人在沙湾里到处都是,血流成河染红沙滩,据当时上年人估计够2000—3000人,是那一部分队伍概不清楚。
当地有一个叫王奋余的人,是国民党伪大队长,带着几十个人从内蒙下来,八路军误认为是马回子援兵已到,八路军退至芹河乡蟒坑一带…
马回子部队一部分北上耳林,一部分退至补浪河乡的巴石壕,三天三夜,转可可盖、小纪汗、牛家梁等地困在榆林城外。
邵二长(邵选忠)被马回子掳走后十月初六七才放回,左界的左拉则也被马军掳走,到了榆林后放回家。
当地群众战后,粮食、牲畜、菜、萝卜尽光,破桌凳烧火,门窗全无,战争后的伤兵当时:有游击队、自卫队、死人、马、骆驼,有的穷人不怕死人的扒衣服、抢大衣、帐篷单子。付家坑付二毛(付永岐的爷爷)因护家里的洋芋,被马回子的兵吓死了。马回子部队到榆林休整半个月后,大部分撤回宁夏,路过靖边—安边—定边时朝榆林西桥过河(当时榆林西桥是木桥)。
战争给当地造成了缺粮、牲畜、残留枪炮、子弹等致当地孩子玩耍枪支弹药时炸坏了很多人,炸伤者无数(缺手、眼、腿等残疾人很多)。树木、柴草、砍伐、战壕挖土取暖等用了。民谣留言有:“寸草三年不生芽,树头坎成秃格叉”。“八路军用的是麻雀战,马回子用的口袋战”。
11月—次年2月—3月间,八路军认领尸骸(瓦则界),马回子来了认领一个人(马大娃、由马二娃来认领),听说是营长,现在,在巴拉滩的思家堂埋着,常茂财老人都知道。
<二>
1、张天福,男,82岁,在1947年打仗时他18岁,(文盲)芹河乡张滩村村民,当时到袁开芳家揽工人。有录像录音(A1+B1+C1)。
马回子(当地人称宁夏马鸿逵部队为马家军马回子),马回子掳走了袁四爷(袁开芳的父亲当时70岁—80岁,洋烟鬼)。
2、那次战役对当地、当时的农业生产、农民生活有没有影响?(打死牛2头,牲口草吃、烧的尽光,真是赤土摊平)。
3、1947年11月14日(古历十月初一),八路军在袁小滩,不知道马回子来在元大滩有多少兵马。
4、当地群众最害怕带路、抬架队、扶伤、问话(地方:这个地方至那个地方距离多远?路线走向?)他们也不打不骂、有时也给带路的吃东西。
5、部队也悲哭俱有,哭唱者有,也有些号兵拿着电话、报话器、电台等…
有一个四川兵,头部、右眼部、右肋处中了3枪,那人哭着说:“他家弟兄三人都抓来当壮丁,本次战役中有2个,弟兄互相见不上”。泣诉求告当地人把他抬到营方,把帐篷送给你们…他们的武器明晃晃的十分怕人。
革命功臣——马昌运
马昌运(1926—1987)佳县方塌马家岔村人。194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6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1947年10月在榆林元大滩战役中担任挖坑道爆破任务,立功一次。1948年2—3月在宜川瓦子街战役中,率特务连配合二三营在小寺庄歼敌一个营,伏击、炸毁敌运粮汽车20辆,击毙、俘敌21人,记功一次。同年四月十九日“西府陇东战役”攻打邠洲时,与战友刘登喜在西门外与敌保安二团一个班遭遇,两人杀敌四人,活捉6人,又记功一次。同年8月16日参加壶梯山战役攻击魏家桥时,不幸左颈项被敌人子弹打穿,住院伤愈后又参加了荔北战役,和谐(城)合(阳)战役。1949年参加了兰州西宁战役。1950年西北军政委授予“人民功臣”勋章,并载入《中华人民共和国奠基人(青海分部)》一书中。同年转业到青海省大通县任区委书记,后调任青海省报社印刷厂书记。
苗三的传说
在毛乌素沙漠的边缘,蒙汉交界的地带,苍茫的土地上,有一块广袤丰满的草场和翠绿如黛的树林,繁衍了一群淳朴、憨厚、善良、多民族寄居的群体。他们在认命的同时,也与命运展开着顽强的抗争。是愚昧彰显了本性?还是民风弥盖了原始?仰或只有在真正溶入了他们当中的那一瞬间,才能明白了一点什么,感悟到了一些什么。然而在我看见淘沙的浪峰尖上涌动了一点耀眼的黄色时,却不知道这黄色是金?是银?还是一粒通的沙岩?在我千百次的仔细辩认中,才觉得他是一只飞翔在蓝天白云间的苍鹰!
救命
苗三老汉是生产队里最特殊的一名社员,在我的记忆中没见过他参与生产队的公共事务如出工开会等。可每次队里分东西总少不他的份,小到芝麻蒜皮,大到牲畜田亩。大多时候他都不到队部来,而是由队里的会计或队长牵着牲口赶着车给他送去,他只是在收条上按个手印罢了。到我渐渐长大些后,从大人们的说话中,对他才有了一些了解。到底是敬畏还是害怕,真得说不清,反正只要看到他从我这边走来,我总是即刻溜掉或躲开,我可能是害怕,害怕他满脸如刀刻下的伤疤,害怕跟他形影不离的那条大如牛犊般的柴狗。
有一次我放学回家,看到他那条柴狗卧在我家门口,张开盆一般的大口,两棵又尖又大的犬齿边还滑出一条又红又长的舌头,用两棵珠子般的眼睛看着我时,我知道苗三老汉就在我家里。因为这条柴狗除了发情时会去追逐同类外,总在他的身边转游寸步不离。我急匆匆冲到屋里,看到小妹躺在炕上不知所以。只听母亲千般说服苗三老汉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可他婉绝了,走了,那条柴狗象他的尾巴一样跟着。
母亲告诉我,小妹和几个孩子一齐玩耍时,看到一只野兔从身边跑过便去追撵,一不小心掉进了马槽井。苗三老汉的柴狗也正好看到那只野兔,放开四腿追到马糟井边,看到小妹正在水里往下沉。忧郁的回头看看他的主人,在急切的等待中,放弃了追踪的野兔跳到水里,用嘴把小妹拉了上来。苗三老汉把小妹放在狗背上驮回家后,又让狗把我从劳动的田里拖回家。
那天晚上父亲回来,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后,紧锁的眉头松开了。他庆幸小妹命大,感谢苗三的救命之恩,旋即从羊圈中拉出家里最好的一只羊,牵上送到了苗三老汉家。从此苗三身边又多了一个四条腿的伴,它是柴狗救人的奖赏。
打那后我不再惧怕苗三的那张狰狞的面孔和那条吓人的柴狗了,反倒有了些许亲切的感觉,如泉水一般泛在心头。如果三五天不去他家反倒有些想念,象是缺了些什么,这样的心态促使我经常到苗三老汉家里去。一是去看看摸摸我家的壮绵羊,二是听他给我讲那些他所经历的故事。慢慢的我把这些故事辫一辫,串一串,理顺了,写出来,就有了一个轮廓般的苗三老汉。
历史
民国三十五年(1947年)初冬,西北野战军与国民党晋陕绥远军在榆林的西北元大滩打了一场大仗,几天后国民党晋陕绥远军的一些残部逃到了耳林滩。在那里大肆烧杀抢掳,无所不为,苗三便是其中的一员。可他是半个月前才被人抓丁来当的兵,正二八经连枪都放不好,稀里糊涂就上了战场,没搞清楚怎回事就被西北野战军逼赶到了这里。他不想跟着这伙游击土匪到处乱跑,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根子本不坏的苗三经过了几天的苦苦思索,那天做出了一个让他想来后怕,可也英雄大气的决定,从此改变了他的一生。
他出生在一个石匠家里,光着屁股就转游在石头和炸药之间。他晓得炸药的威力,知道引爆炸药的火候和个中技术要领。他在寻找时机,完成自己的计划。终于等到那天轮他后半夜站岗,他盘算着决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他把这些天偷偷收拢来的子弹,使着劲拧掉几发子弹的弹头用土埋了,把炸药和身上所有的子弹统统倒在准备好的一口铁锅里。点燃了一大堆火炭,待烧过烟后,铲到另一个锅里,杀了一只抢来的大绵羊。天大亮后,他叫醒所有当兵的包括那个把他不当人看的军官。这伙游勇散兵闻到了烤羊肉的香气,一声乌合聚拢过来,他们哪里知道那只火炭锅的下面,还有一口装有子弹和炸药的锅子,将在为他们的“最后晚餐” 聚集着能量。苗三估摸着时间到了,假说他夜里站岗受了凉,肚子痛,刚退出小院墙没几步,只听到震天动地的一声响,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待他醒来已是十多天后的事了。
他被西北野战军从石头和黄土中拽出来,成了个还有口气息的俘虏,在此过程中从他身上取出三颗子弹头,其中一颗击穿阴囊,军医判他可能终身不育。可他命大活了过来,醒来后面对的是西北野战军的审问,他既高兴又心酸。幸好他的头颅上除耳朵被石头“吃掉”半边有点聋外,脑子还清醒。他说了真话,待伤势稍有好转后,领着西北野战军的调查人员找到了那几颗没弹道、弹壳上还留有火门的“空”子弹头子,从而证实了他就是这起爆炸事件的“制造者”。
爆炸现场一片狼藉,残不忍睹,虽然事情已过去几十天,并经过了清理,可那丈余深的大坑和四周土墙、石头上的子弹眼,还有挂在树上贴在墙上的人皮、毛发均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苗三一下子成了英雄,庆功大会上的文字里这样记述着:苗三出生在一个石匠的穷苦家庭,全家人除他抓来当兵外全部被国民党晋陕绥远兵杀害,由于他对国民党军伐的刻骨仇恨,于×月×日,在耳林滩共炸死国民党晋陕绥远军官兵包括一名叫王二水的营级军官三十余人。这次爆炸为我军在元大滩战役全歼国民党晋陕绥远军残部的扫尾战中,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由此特别嘉奖苗三同志为特级战斗英雄,并收编于我军1360师。
部队转移时他由于伤未痊愈,也没打过几次仗,缺少战斗经验,便留在了耳林滩。这位英雄被当地老乡所接纳,感谢他为民除害的壮举,他们敬他养他。由于在那次爆炸中他受伤严重,身体多处留下疮疤,面目如刀削石刻,狰狞吓人,走路弯腰驼背,沉默寡言,脾性怪诞。犹如五、六十岁的老汉一般,乡民们因他姓苗,排行老三,就起了个别号“苗三老汉”。从此苗三老汉的别名就伴了他一生。后生的人们大都搞不清他的身世,看到他那付面孔,也多不愿搭理,基本上敬而远之,孩童们见他那可怕的模样更是避之不及,没几个人愿意接近他的。这样越让他有了几分孤僻,加上他不是本地人,身世不太明晰,还有那看得见的满脸疤痕,具备了莫测的神秘前提。
苗三老汉的一生有多少神秘之处,在我和他接触的几年时间里我也说不清,他的故事太多了。
借钱
苗三老汉他有钱,这钱是解放后民政部门给他发的抚恤金和存到银行的利息金。到底是有钱了才不在乎钱,还是钱多了没地方去花才不在乎钱,也可能看透了钱才不在乎钱,或许乐善好施的本性决定不在乎钱,这可是一道不一定有答案的题目。在当时我是百思不得其解,想想自己手里倘若有上几元钱,都要兴奋好几天,若是过年了,母亲或者大人们给上几个压岁钱,要攒到开学交学费或给家里买点急需品什么的才舍的花去一些,可苗三常常百八十元一下子就借给人了,确实怎么也想不通。据母亲讲,苗三老汉他确实不在乎钱,本村的人家几乎没有谁家不借苗三老汉的钱。他的钱好借,借后你有了就去还他,但他从不上门催讨,如果真的没有,在他心里的那本帐薄上,时间一长就算勾销了。只要谁家有难事,如果开口有充分的理由就能借到钱,基本上没有落空的,所以在钱的事上他赢得了乡民们的好感和信赖。
那是个快要过年的日子,村子里家家户户杀猪宰羊,有的人家在院子,有的人家却在家里的灶台上烧水退猪毛,那灶台连着土炕,后锅大的口径有一米多,能容半吨多水,烧开后一半个小时凉不了。张老大家把退掉毛的猪抬到院子开胀破肚时,没有人注意家里灶台上的那口大锅还敞着。也不知他家的孩子是因为外边天太冷,还是看到大肥猪在里边“洗澡”很过瘾,还是帮忙的人多太杂,根本没注意还有个孩子在锅边,待他母亲准备往外舀水时才发现,她家孩子不知什么时候爬在了大锅里。母亲的惊恐哭叫声唤来了那些男人们,待七手八脚把孩子捞出来人已不行了,众人在送孩子去医院的同时,他的叔父跑到苗三家说了原委,苗三老汉二话没说,拿出了足够多的钱,让赶快去给孩子看病救命要紧。后来孩子没救下,钱花了心尽了,主人家悲伤未决,苗三不能伤口撒盐乘人之危。应了那句老话:人死财散。此钱也就一笔勾销了,他在众人面前再也没提起过,好像这事从未发生过似的。
那年夏天久旱无雨大地生烟,那本应飘过村头的云雾似乎根本不愿在此落脚,刚刚集聚了那么几片云,却被一阵风吹的连踪影都找不着,农民们个个急的七窍生烟,除了求神拜佛烧香许愿,只能表现出无助和无奈。生产队调动了所有的柴油机,抽马糟井的水浇地,不几天储存的柴油用完了,手头又没钱去购油,眼看着几十亩庄稼如果在两天内不浇一次水,今年可能会颗粒无收。队长、会计急的挠头抓腮团团转,心里没了主意。这时有人提议让去找苗三老汉借钱,队长知道苗三老汉的钱好借,可借的人太多他手头还能有几个,恐怕也解不了大难。不过思来想去,再别无他法的情况下,也只能寄希望于他了,能借到多少是多少,能保住只亩是几亩。队长即刻领上会计急奔苗三老汉家。可他人不在,有社员说,看见他一大早骑上小毛驴从公社方向去了。太阳火辣辣照着,大地被烤得直冒烟,就连那小麻雀也躲到蔽阴处不肯出来,天空瓦蓝的透出些许恐怖。几个人真的被那火球晒蔫了一般,了无生气的耷拉下脑袋蹲在墙跟抽焖烟,等着苗三老汉回来。
只一两袋烟功夫,远远望见苗三老汉扬鞭奋蹄,跨下的小毛驴飞也似的直奔队部而去,几个人喊都喊不住,只得吃着尘土紧追其后。待苗三老汉立定,他告诉大伙赶快准备大油桶,公社的拖拉机拉着柴油马上就到。乡民们明白了是怎回事,心头感激的话语变为一种原始的肢体行为。没有谁站出来领头说服,更没有谁高呼口号煽动群众。完全自愿的哗啦一下在他面前跪倒一片,那是虔诚的凝固礼拜的定格,人性的皈真纯朴的写实。等他们抬起满面泪水的脑袋时苗三老汉已不见了身影,只有那可怜的小毛驴口吐白沫,累的浑身是水,躺倒在地下连打个滚的力气都没有了。
到秋后虽说遇到了罕见大旱,场上的粮食还是堆的小山一样,在全镇收成列第一。乡亲们在庆贺丰收的同时没有忘记苗三老汉,定下村里的“规矩”。打那后只要苗三老汉需要的队里有的,打个招呼不管是谁都得亲自送到家里;生产队的粮食、菜蔬不管是哪块地里长的可以随意采摘,不需要给任何人打招呼,不允许任何人阻拦;等等。
苗三老汉救了全村人的命,淳朴乡民做出纯朴回应,规矩映衬了那句:好人应有好报应的经典名言。
柴狗
苗三老汉很神,他的那条狗也很神。腿长腰细耳朵大,跑起来尾巴横直如大猫,一般的野物只要让它看见了都能被抓住,逃不了它的爪“掌心”。
那年它跟着苗三老汉去采药,本应昼伏夜出的狗獾在大白天给撞上了,此獾獠牙外疵鬃毛端竖,身长三尺通体滚圆,头部三条白色纵纹特别抢眼。柴狗与它相持三刻,不分伯仲便转为智取,从它身旁绕圈狂吠,硬给逼到悬崖边落下摔死。苗三老汉剥其皮做褥子防寒暖身,取其肉分给村民大家共享,炼其油装瓶做药引子备用,余下的犒劳柴狗,奖励其有勇有谋,再接再厉而为之。
如果说自己的孩子象自己,承袭着父母的秉性,那么在身边豢养了多年的畜生也能学会主子的所作所为,在关键时刻做出应有的选择。
那年冬天苗三老汉去煤矿拉煤,拉煤的大小马车人丁排了几公里长的大队,时值三九寒冬滴水成冰,谁都想早点装上煤回家取暖。可每每有几个不守规矩的汉子不是欺强就是凌弱,从最后边夹塞硬往前边挤,时不时的与等待拉煤的乡民发生些摩擦,搞点冲撞多次与人动手过招。苗三老汉实在看不下去便放出柴狗,一莽汉这时正拳脚相加一乡民,柴狗一看,两眼充血飞身向前,挡在两人中间,一口咬住砸来的拳头,头颅左右猛甩,大汉瞬间躺在马蹄子跟前。辕马被眼前突然飞来的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所惊吓,双蹄立起一声长嘶,头撞前边的三匹拉稍马,身载后边的胶轮大车,猛的从汉子身上轧过去,顺着排队的车辆人群向前直冲,刹那间人群大乱,车马嘶鸣。只见柴狗三奔两蹿就到了马头前面,一声“沉吼”,四匹马十六条腿象钉在地上的柱子,死死扎在原地丝纹没敢再动,鼻孔喷出的热气排成一股股大大的问号在空气中冷成白霜,惊恐的眼珠里写满了训服和顺从。一场事端和灾难被柴狗在几分钟里化解,拉煤的乡民爆发出阵阵掌声,柴狗则夹着尾巴躲在苗三老汉身后,乜斜着眼睛等待着主人的谴责和鞭罚。当即人群中有一位牧民掏出钱来要买这条仗义抚弱的柴狗时,被苗三老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这件事,经过拉煤的乡民和没看真切事实的人传说,唱跑了调,传的更神。十里八乡飘乎了柴狗的“英雄”事迹有好多个版本,有这样说的也有那样讲的,说着如身临其境比划的有模有样,如苗三老汉一样神。
治病
苗三老汉能给人看病的本事到底是家传的还是自学的,没有人知道,可他确实能看好很多病,并花钱少,见效快,且随叫随到从不收钱,乡民们认这个“泥腿子”医生,只要有了病痛能想到的“医生”就是苗三老汉了。
那年张柱子家的孩子不慎被滚烫的食油烧了双手,立时表皮发紫水泡成患。家人叫来苗三老汉,他问明情况,看了症状。从腰间掏出两种药和一个小油瓶子,让人赶快把一种灰褐色的中药用快刀切碎放在锅里小火焙干,用石臼倒成粉未,把密箩筛下的“细面”与另一种白色“粉末”用油瓶中的油和在一起,小心地抹在两只烫伤手的表皮上,而后用油纸裹住。用一根木棒把孩子的两只胳膊捆起,免得发庠时相互乱抓引起感染留下疤痕。走时再三给张柱子家人安顿,隔天换药时,把干药轻轻抠下,万万不要弄破水泡,再把新药涂上,张柱子家人遵照“医嘱”悉心照料,十多天后原皮脱落新皮长成。苗三再到他家,改为只用油轻涂。新皮一天天长老,色素沉积后的两只手和胳膊上的原皮没有两样,一点疤痕都没留下。此“方”(生地、滑石粉1:1,加獾油调成糊状)在彼邻各村,烧伤烫伤屡试不爽,也被村民称作“苗三烧药”,成为民间偏方一直流行开来。
李旺家有一孩子已经六个多月了,长的却和猫娃一样大,吃多拉多吃少拉少,次次大便如水喷洒而出。苗三老汉知道后给他们送去药和“方子”:须饿其子一日,不尽汤水,任其哭闹。而后把山楂十棵,入水一斤沸煮三刻钟,去渣留汁,加白糖一勺。次日晨待温热后,勺压舌根,尽将灌下。若观察到孩儿腹内如雷声走动,排尿数次后再喂少量奶水,注意保温,哄其安睡则可。如此药有效则停,孩子乳量可增,体质可变。若效果不明显则可加大山楂数量反复试用,直至有效为止。十多天后李旺家给苗三老汉送来风干羊肉数条,说已见效,大便黄稠,小模样一天一变样,感谢的话儿说了一箩筐。半年后其妻手牵童子跪拜苗三老汉为干爷,以表赠“药方”祛病救命之功劳。
柱子家媳妇身怀六甲,猛然间有一天鼻子出血流个不止,镇卫生所没有能耐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大人婴儿的生命危在旦夕,家人只得拉回家里,柱子冥冥中有些不甘心,急匆匆请来苗三救治。望、闻、问、切后,苗三觉得病症严重,非一般手段不行,须采取迅速猛烈的怪方。决定只留下柱子,把所有闲杂人等撵出房间。随命柱子脱去病人裤子,手拿剪刀照着病人阴毛几剪刀,一撮撮阴毛放在柱子手里,而后又把那如瀑的黑发剪了几剪刀,一并放在水中洗净捞出,药锅里加水,放入毛发旺火煎煮。半个时辰后一团粘稠黑乎乎的药膏熬成了。屋里弥漫了血腥、烧毛和黄酒的混合气味,让人窒息反胃。他撬开病人牙关和着黄酒强行灌下,三刻钟没过,病人鼻血流的越来越少,枕边接血的盆子慢慢的凝固了。苗三看着那没有血色的俊俏面庞,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心中荡起一股难耐的恨怨。半个月过去了,柱子提着一块被面来谢了苗三。没待柱子张口,苗三告诉他,我只有这点保大人弃婴儿的本事了,医道不精啊,似有隐疼深埋在心底。
乡间缺医少药,有这么一位手到病除的医者,对那些拿不出多少钱来治病的乡民来说,怎能不传为神医而神化了?而被神化了的人也经常做一些神化了的事,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常常萦绕在心头如绳子上的死结越拽越紧,越紧越解不开来,成为迷一样的团子,在乡民们的心头转来转去,时而传的走了模样,更为苗三的传奇凭添了几分重彩。
生子
经常游走于乡间,吃百家饭却不穿百家衣不讨百家钱的苗三。也时不时的弄出点风流传出点绯闻,他依然不管不顾我行我素,看似风平浪静却波涛冲天,只是不便当着旁人说而已,每每做出一些让常人不可理予事情。
李村藏家有一小媳妇长的人见人爱,两根弯弯的眉不浓不淡的挂在银盘大脸上,犹如飞翔中的羽雀翅膀,一说一笑间上下扇动似有微风隙过。一双毛茸茸的睫毛下配上那对大眼睛,瞳仁中似有一颗跳动的小黑豆,时时会奔出来让你爱恋不依。就是有一腔怨气也会让那对小酒窝把他化作乌有,让你在那红而不艳的两颊上读出“平安无事”,那张永远微笑的脸是一块无限的美丽招牌。
十里八乡有多少人在谋算着藏家这小媳妇,可她是一颗烫手的山药蛋子,一块烧红了的大铁板子,不能用手去摸,不敢用脚去踩,只能眼睛看着,心里想着,夜里梦着。
藏家这后生当兵一去八年不曾归途,回家时身旁多了一个维族女人,据说还是部队首长特别给选定的。因为藏家这后生在一次围剿反判的战斗中一人活抓六个匪徒,智勇兼备周身毫发未损,特等功的奖牌后面是从副排长连越三级副营军衔挂在肩头。随之那漂亮女子们就在身后拉了一群,瓜地的瓜不能挑,越挑眼越花,无奈之下部队首长就给指派了一位,实际上他俩早就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了,只是找个口碑平息一下事态,提高一下身价罢了。
军婚三年的藏家媳妇不着身孕,公婆急不管用,儿子急怀疑是不是水土不服,接到部队依然如故,回家探亲还是如故依然,偏方的正宗的,中医的西药的,民间的医院的,不知想了多少办法,找了多少人,三个字“不见效”。
这天藏家老爷子放羊遇上了苗三老汉,脑子一转眼睛一亮,拍一下大腿叹一声苍天,悔自己这两年怎么就没有想到苗三老汉,恼自己这两年为续香火,白白折腾浪费了银钱,耽搁了时间。冥冥中自己也不敢下定论,怀疑这苗三是否有回天之力,不过还是把儿媳的事告诉了苗三。苗三是个游走十里八乡的人,早有所闻,只是无能奈不敢打包票。在藏老爷子再三说服下,撂下一句“死马当成活马医”,明天见的话各自回家。
苗三回到家,思来想去,这些年见过的女人成千上万,见过的漂亮女人也不是三十五十,而明天要见的这位异族尤物确是凤毛麟角。大胆的去看,跟前去接触,以前没有敢去想,兴奋之余也生出些许担忧,万一治不好,万一┄┄。苗三在忐忑不安中睡去。
在相近两个月的时间里,苗三使尽浑身解数,今天一把草药,明天几颗丸药,后天又是西药。用尽各种手段,尽心尽力,真有贴进自己衷不悔,八头牛也拉不回的痴劲和执着在里边。在治疗到不足三个月的时候,藏家媳妇不见了,去找丈夫探亲去了。其中有什么原由,只有苗三和那女人知道。
半年后藏家媳妇和丈夫一起回到村里,那掩不住遮不住的肚子,告诉所有见了的人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事实。藏家人的高兴,藏姓族人的高兴自不必言语。真是举家同庆,举族同乐。藏老爷子摆了几桌酒菜为此祝贺,来的人中间没有苗三老汉。私下的言语不免有那么几声不太和谐的调子,藏家人听了当作听不见,任你去思,任你去想。
按理说藏家人在做喜的时候应该请苗三老汉,可那后生和媳妇都去了,没见着苗三老汉。邻居说苗三走内蒙已经好长时间了,说不定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苗三回来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苗三,身旁还有一位又高又大又胖的蒙族女人。后来乡邻们才知道,这女人在早多少年前就和苗三好上了,只是身边有男人,不好明铺明盖。几个月前男人猛病走了,寡妇身自由了,便把苗三招去。苗三不愿住在内蒙,这便“夫妻双双把家还”。
苗三夫妇做事时那条柴狗在门前站岗狂吠,那胖女人在屋里炕上猛叫。先开始邻里不习惯,时间长了也麻木了,“听”怪不怪。可是近两年的时间过去了,那女人还是肚子平平,本来平息了一些的事态在乡间变的更不宁静了。
有人说这是藏家人使的一个圈,让苗三去内蒙找一个根本不会生养的女人来做戏,以证明那孩子是藏家的种。也有人说蒙族女人原本会生养,是苗三为了证明自己清白,给那蒙族女人下药,不让她怀孕。还有说苗三本来就没了生育能力,哪会有孩子生下。可是见过那藏族女人生的孩子的人没有一个不说像苗三,还不能细看,如果细看,越看越像。有人直接问过苗三,可他牙口很紧,根本别想打开。但是有一次苗三老汉给我讲故事时,许是看我年龄小,懵懂不明多少事,或许也有想透一点风声出去的意图在里面。提起到这事,他叹声长气说:那是个敢作敢为,美丽又有头脑的女人,我今生无悔永远不会忘记她的。从他那满是疤痕的脸上我看到了悲痛的抽搐和无比的痛苦。
这段生子的事,一直闹到藏家人随那后生迁至部队后才慢慢的平息下去了。可苗三始终也没有点破这个迷底,这是他人生经历的又一大事,也许烂到肚子里对谁都好,这可能就是一个智者应该的选择吧。
后记
苗三老汉的故事很多,传说也很多。对于他的生世和家人,吐漏出较多的是父兄,对他的母亲只在叹息的间隙飘出一星半点。因此才知道了他母亲是一个败落了的医门之后,受其熏陶中医草药,针灸、火罐,凭着灵性悟得一二,也能够在三乡四村游走,为乡民治病。小年曾因家道凋零被人卖到妓院,老石匠喜欢上后花了好多银子赎身为妻。
苗三在被国民党兵抓前经常跟随母亲乡间就疹,虽然年龄尚小,但由于心性灵巧,确实学到了几招秘而不宣的医术,再加上胆大心细好琢磨,什么病都敢用药,都敢下针,在很多的临床实践中,积累了很多经验,有了些真本事,成了他今天的吃饭生计。而母亲曾今为妓的经历,才是他怕丢人,隐其身世、缄默其口的实在原因。
几年后,我们家随父亲的平返迁到小城,就再也没时间回去看望他,可时不时有人捎些话语来,说起苗三老汉。他的那个蒙族女人为他生了两个儿子,身板都壮的像母亲,苗三后人有继了。他为了生计出去为人治病也开始收一点钱,乡里人全都理解。只是有时忙的还请不到,原来常骑的小毛驴换成了摩托车了,活的比以前一个人时滋润了许多,似乎也年轻了好多,一家人小日子过的很幸福。
我心里常想,苗三是一个有着特殊历史背景下的农民缩影。他在那信息闭塞,交通不便,文化落后,生活贫困的陕北农村,是一个平常的人物,一个传神的农民。
他是个集合了许多人的勇敢、聪明、勤劳,抚困救贫、仗义疏财、爱憎分明、惠泽乡民于一身的特殊人。
他是一只苍鹰盘旋在天空,时刻注视着地上的生灵为他们疗伤解难。
他是一匹桀骜不驯的烈马,横空由缰。虽不张狂声张,但那偶尔的一声嘶鸣,也会久久回荡在黄土高原的千山万壑之间。
他出生在这片土地上,上苍把他安定在这片土地上,天降大任于斯,就意味着一生要服务于这片土地吧。(乔世枝整理)
|